“哇——哦——哇——哦”,手术室里传来孩子刚出生时稚嫩的哭声。
43岁的孙凌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焦躁的走动着,一个半小时过去了,手术室里那盏明晃晃的手术灯伴着啼哭声终于暗了下去。
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,对孙凌说:“是个男孩,母子平安。”
望着长吁一口气的的孙凌,护士笑了笑说:“你妻子真是福大命大,像她这种高龄产妇生完孩子一般身体都很虚弱,但你妻子不一样,各项指标都很正常,恭喜你,老来得子。”
孙凌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,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开,望着手术室室里那盏昏暗的灯说到:“平安就好,平安就好。”这话像是对护士说的,也像是自言自语。
监护室里,40岁的妻子白杨躺在床上,对守在旁边的丈夫孙凌说:“咱给孩子起个名字吧,我想了一下,就叫晓阳吧,孩子早晨生的,破晓的朝阳,你看怎么样?”孙凌想了想说:“晓阳好,听着就很有朝气,就这个名字了。”
一个家庭中,孩子的成长总是很快,就像一年中四季的流转,总是在不经意间慢慢变化。
18年过去了,孙晓阳已成长为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。
高考结束后,孙凌和白杨这对老夫妻就替儿子盘算着填志愿的事情。老两口想让儿子去上个师范学校,将来出来当一名老师,生活稳定,于是老两口一直给儿子做思想工作,让孙晓阳将学校的选择定在师范学校上。可是,儿子偏不,在填报志愿时,硬是选择了老两口最不想让儿子涉足的领域——医学。
30年前,孙凌和白杨在市里的医院里工作,孙凌从中医药大学毕业,来到医院成了一名中医大夫,白杨在医科大学学习护理专业,毕业后也来到这里工作。几年后,孙凌成了科室主任,白杨成了护士长,也就是在这几年里,两人在彼此了解之后,成了夫妻。
医院里总有许多事情,让这对夫妻忙的焦头烂额。可尽管这样,这对夫妻依然热爱这个职业。
2003年,非典爆发后,夫妻两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,干着各自的本职工作。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”白杨作为一名护士,因为长期和病人接触无意间也患上了非典,被医院隔离治疗了。
孙凌得知后,心里很愧疚,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孙凌做了一个决定:“等非典过去后,要带着妻子回老家,开一个诊所,不能再让妻子冒这么大的风险了。”
来势汹汹的非典终于过去了,在这场与病毒作战的过程中,妻子被传染的事实成了孙凌心中的一块心病,因为他总觉得愧对妻子。在和妻子商量后,孙凌白杨辞去了医院的职务,回到老家开了一个诊所,生意也不错,但是也很忙,两人生孩子的事情也一直被耽搁,等到两人下定决心要生孩子的时候,白杨已是一个40岁的中年妇女。
县城小诊所的生活虽然过得去,但对白杨和孙凌来说,总是不那么顺心如意。
不仅仅因为医生这份职业忙,更因为这份职业存在着过多的风险。也正是基于此原因,夫妻两对儿子在选择填志愿时,不希望儿子步自己的后尘,选择医学这个领域。
少年的心一旦确定,其他人是很难改变的。
对孙晓阳来说,医生这份职业是一个神圣的职业,虽然他看到了父母两人因为这份工作而不能顾家,虽然他看到了医院里隐藏的暗中交易,虽然他知道了母亲因为这份职业而患上了险些丧命的非典,可是,这些对他来说都抵不上家中那件“白大褂”告诉他的故事。
家中除了有很多面锦旗外还有一件泛黄的“白”大褂,这件“白”大褂的故事得从1951年的朝鲜战争说起,孙晓阳的爷爷孙恒16岁时参加了战争,作战时一颗子弹打伤了孙恒的右腿,给孙恒治病的大夫是一位60几岁的老人,战壕里,老医生决定去联络点取药,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,争取将孙恒的腿保住,不然18岁的孙恒以后就得变成一个瘸子了。为了得到最佳的治疗时间,老医生一个人向联络点跑去,孙恒望着老医生跑去的背影,突然间,一颗子弹从侧面飞来,老医生中弹身亡,顿时间白大褂沾满了血液。
最后,处理尸体的时候,孙恒把老医生的“白”大褂留了下来。
战争结束后,20岁的孙恒瘸着腿带着一件发黄的白大褂回到了老家。每年除夕夜,孙恒都会在吃年夜饭时多放一双筷子,多备一个碗,再把“白”大褂拿出来放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上,以这样的方式和这位医生叙说家常。
在孙恒眼里,自己一直亏欠这位老医生。
自孙晓阳记事起,爷爷的的这件“白”大褂在他心里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但除了“白”大褂,还有家里那一缕缕药香让孙晓阳沉浸其中,一幅幅锦旗让他看到了医生的伟大。
前些年,孙凌带儿子去中药商那里采购药材,选一味药材总要选好长时间,几次下来儿子便再也不想陪父亲去选药材了。
孙晓阳问父亲:“不就是选个药材吗?为啥要选那么时间?闻过来闻过去,药效还不是一样?”
“药虽是同一种药,但是药材的质量不一样,要用这药来治病救人,一点也不能马虎。就像你有两件一样的衣服,可是一件的布料好,一件的布料差,你会选哪一件?这是同样的道理。”孙凌对儿子解释。
“你看看家里的锦旗,上面的‘医者仁心’,我得对得起这几个字,你说我闻过来闻过去浪费时间,可是我不把这药多看看,我怎么知道这药好不好。儿啊,你得知道‘健康所系,性命相托’这个道理,这是医生做事的一个准则。我和你妈辞去医院的职责回来开的小诊所,虽比不上以前工作的医院,但我不管干什么都得问自己的良心,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心。”孙凌蹲在地上,白大褂的后面耷拉在地上,吸着一根烟,将压在心里的话一点点的吐给儿子听,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受了委屈一样。
孙晓阳看着父亲仿佛就像是看到了爷爷口中的老医生一样。
就是这些事情,在孙晓阳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,让他在填报志愿时才那么坚决的选择“医学”这个领域。
白大褂的颜色越来越“黄”,因为浸透了日子里的泪水和汗水。
你看那树叶,从鹅黄变成葱绿,变成老态的深黄。但你可知,纵使树叶的颜色在四季中不断变化,可是他们终要回到自然的怀抱中,回到大地母亲的庇护中,在那儿,感受自己最纯粹的心,获得一个新的生命。
读完研究生后的孙晓阳,已不在是18岁时那个“任性”的少年,流过“泪”的眼睛让他多了几分坚定,流过“汗”的脸庞让他多了多了几分沉稳和认真。
可是,在就业与深造的这个十字路口上,他迟疑了。迟疑的原因是什么?
读研究生时,跟着导师去医院实习,他看到了科室里一些医生昧着职业道德收患者的红包,看到了严峻的医患关系,这些让他觉得继续深造或许是躲避这些职业问题的一个最好的方法。
可他总觉得有东西魂牵梦绕着他,回家后,把想法告诉父亲,父亲拿出了那件缠着药香的“白”大褂。
“交给你了,这是你爷爷临走时交给我的,他临走前对我说,这白大褂得用“药”养着,不然就烂了,以后就归你保管了,我不管你怎么保管,你得记住一点,这是一个生命,一种敬畏生命的精神。”父亲拉着儿子的手,把手放到泛黄的“白”大褂上说。
儿子望着眼前这位眼窝深陷的父亲,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诊所里,父亲给病人把脉,写中药方,母亲在药柜前抓药,用小称子称药的场景,在那个并不大的诊所里,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忙碌的身影像电影画面一样,在脑袋里闪过一遍又一遍。
孙晓阳望着父亲给自己的那件“白”大褂,对父亲说:“我以为逃避问题就可以解决问题,是我错了,我以前因为你闻药材的时间长而抱怨,以前一直没有明这件白大褂的意义,现在才算真正明白,原来这就健康所系,性命相托。”
虽然他没能像他父亲一样,通过“望闻问切”的方式来治病救人,可在他眼里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在治病救人,都是在用心去感知病人的病痛。
去年九月份,孙晓阳在他父母亲曾工作过的那个医院里上班了,正在手术室里给一位老人做手术。
孙凌去世前给儿子一封信,里面写着“我儿勿忘,健康所系,性命相托。”
一缕药香,一件白衣,是传承更是初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