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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西的小河

发布时间:2017-12-06      浏览量:

暑假回家,我又来到村西的小河前,这里一片机器的轰响声。推土机,挖掘机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大机器竞相怒吼着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。自家的小花狗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,一路想意外地在河滩上觅些好吃的东西,可鼻子嗅得满是土还是没找到什么。河堤上面多少还有几丛野草,可河堤下那片曾经是河滩的地方,已经让那整日震天响的机器们翻挖得寸草不留了。

村边的河刚开始整修时,村里盛传政府是准备抽走河里的污水,往里面放清水。于是每天傍晚都有人站在河堤上观望那一片欢腾的场面。好几次,村里最爱抬杠的金旺和“翻天镜”(此绰号我至今未考证出是何意思,或许跟眼睛有关)因为河道整修后是否要在河滩上建一个跨河的小公园而争论不休。他们傍晚走上河堤时常常不期而遇,于是皆梗着脖子,慢慢地走向对方,心里盘算着这次怎样把对手辩倒。两旁的男人们知道有热闹看,就都跟了过去。于是那些天里,河堤上经常见到两个人一脸杀气地慢慢走向对方,身后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爷们儿。假如有外人这时从村西走过,肯定大吃一惊,以为这是两个黑帮在准备械斗。

让村里人都没想到的是后面传来的消息。这条从村西流过,几乎环绕郑州市一圈的河流整治之后要专门排放污水。首先是金旺和“翻天镜”很泄气,因为失去了一个绝好的话题。不过没多久河堤上又出现了“黑帮”相斗的旧景,两人又找到了新的话题,就是这条河是啥时开始变黑的,是15年前还是16年前?并且由此生发开来,他们又根据不同的回忆争论小河过去的情形,不久便又争得脸红耳赤,谁也不服谁。

小河十几年前确实是清澈的,清亮亮的几乎能看到河底。听爹讲,年轻时有一次去河里游泳,看一个大壳一动不动地沉在河底,以为是一个大王八,憋了一口气摸上来,竟然是“钢盆帽”———一顶国民党的钢盔!

那时侯,大夏天酷热难耐,村里一帮年轻小伙子成群结队地拥到小河边,脱了衣服,“扑通扑通”跳进河里洗澡。洗得兴起之际,忽然抓住一只半寸长的青虾,虾头一掐,扔嘴里“吧唧吧唧”嚼了。有时候四五十岁的男人们也会在傍晚溜到河滩洗澡,不过当村里各家各户的炊烟都袅袅升起之时,河滩里就会充满各家小孩的声音。

“爹!你咋还没洗完?饭做好啦!”

“爹,你在哪儿?”

“爹呀........

要是有爱捣蛋的小孩想出自己长辈的洋相,这时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。有一次,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让人连哄带骗,扯着嗓子喊他爹的外号:“鲶鱼头,你媳妇儿叫你滚回去吃饭!”还有一次,“翻天镜”的小儿子不知怎么突发奇想,上河滩时拉了一条大黄狗,在一片一片的芦苇里泥鳅一般钻过来钻过去,一遍一遍给狗下命令,让嗅嗅他爹到底在哪儿洗澡!

在人们还经常去小河洗澡的时候,河滩上的芦苇是很多的,沿着河岸一大片一大片地铺展开来。河滩的另一大势力是菖蒲,它们跟芦苇抢地盘,经常出现的情况是小河的这一段满是芦苇,下一段就满是菖蒲,两大势力交替控制着河滩。小河水静静地流着,芦苇和菖蒲喝着清清的河水,一个劲儿疯长。炎炎盛夏之时,菖蒲长出了一个个棒槌粗的大蒲

棒,风一吹,沉甸甸的蒲

棒随着风慢悠悠地晃荡

着。这时的情景很容易使

人想到孕妇,心满意足地

走在大街上,不时用手抚

摩一下肚子的神情。不过

夏天刚过,芦苇得势的季

节便到了。随着秋风一阵冷似一阵,芦苇抽出的穗子也越来越大,开始长芦花了。深秋时节,丝绵一样的芦花在河滩里开得遍地都是。它们总是高昂着头迎风而立,河滩满是银白。不久,芦花在穗子上站不稳了,开始随风飘扬,连河滩外都成了“雪花”的世界了!

谁也搞不清楚小河什么时候开始变脏的。

小河最初只是慢慢的浑浊,鱼虾莫名其妙地死去,并且越死越多。当鱼虾绝迹时,水便彻底变黑了,臭得连苍蝇也不敢去。河边是成堆从河上漂来的垃圾,这些倒很受苍蝇们的欢迎。它们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一刻不停地嗡嗡着,绕着垃圾飞来飞去,累了就成片地爬在塑料袋、烂菜根等等的垃圾上面。曾经有人说是上游新办的几家印染厂搞的,有几个义愤填膺的孩子便组织了“远征队”,沿着河逆流而上,计划找到那几家印染厂,炸掉它!他们口袋里满满的塞着大红炮,走在曾经是河滩而现在已经被开了荒,种满了青菜的田地里,踏坏了无数庄稼,最后被种地的大人们发现,吆喝着要打,于是“远征队”轰然做鸟兽散,雄伟的计划也破灭了。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印染厂的事情,仿佛小河本来就是这样似的。

我站在荒凉的河堤上,看着一片黄土间默默流淌着的一条乌黑肮脏的小河,心中充满了落日般的惆怅。我不知道,对于这条美丽的小河的变化,对于这片曾经多彩而纯净的王国的丢失,村人们几时才知道惋惜……